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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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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4章

參天, 通達於天。

以道書參天,再淩於天。

招凝不知前府主以何種心境命名此書樓,但至少天已經不在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吧。

她並沒有再進入參天書樓中查看, 現在不是個好時機,江堯和許修明還在外面, 耽擱太久會被他們發現異常。

神魂沈下, 招凝的意識回歸肉|身,上方一巨大的焦黑橫梁向下垮塌, 不到半息時間就會砸在她身上。

可卻只一擡眼, 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將時空都停滯了一瞬, 緊接著焦黑橫梁橫飛了出去。

轟隆隆聲響之中, 整個藏書閣都已經垮塌, 而招凝站在圓臺上八風不動, 任憑灰燼紛飛卻沒有沾染她身上分毫。

“沈姑娘,著實淡定。”

江堯理了理衣袍,禦風飛在半丈外的廢墟上, 似笑非笑地看著招凝。

招凝並不覺得他能看出什麽,只淺淡說了聲, “禁制皆毀,雷紋無象,怎會損我等築基修士分毫?”

就在這時,左側垮塌最糟糕處,一只漆黑的手猛地從廢墟中伸了出來, 虛空抓了抓,像是在找什麽東西借力。

但顯然沒有成功, 下一刻,其上廢墟被一圈氣浪震飛出去, 灰燼翻滾中,許修明狼狽地鉆出身子。

他一時不察,吃了一嘴的黑灰,半身無語凝噎地搭在雜亂的木架上,半身還埋在廢墟中。

一瞧見招凝和江堯都靜靜看著他,他一張嘴吐出一口黑煙,狼狽又尷尬地說了句,“兩位道友見笑了。”

“許道友這模樣可不能讓你師妹看到,不然你從此恐怕再無形象了。”江堯調侃著。

許修明下意識地往周遭看了一眼,去鐵木林的眾人並沒有因為這裏的響動而過來,他這才小舒一口氣,從廢墟中爬出來,再掐了一記清塵決把自己拾掇幹凈。

“我剛才一時不查,竟沒有發覺這圓臺中竟然藏著太古雷紋。”

此時太古雷紋的雷光伏在圓臺上,並沒有再出現適才暴起之景。

見招凝一直站在圓臺上,江堯打量了一眼,也落在圓臺上,雷光只是微微浮動了片刻,便重新恢覆成平靜。

他半蹲查看,“此圓臺究竟是何物?竟以太古雷紋加持?”

太古雷紋乃太古天地法則本源之力,在大破滅之前就已經失傳。

許修明說道,“我也只是在宮中奉天塔中看過一字,卻不想此地竟然疊加了這麽多雷紋。”

“許道友該慶幸,這些雷紋似乎並非殺伐本源。”江堯說道,而後又查,“此地出現太古雷紋,莫不是同幽都有關系?”

招凝垂眸看江堯,“幽都已沈寂數十萬年,即使黑水河出現,仍舊無聲無息。僅以太古雷紋聯系幽都,未免牽強了些。”

“雖說以太古紀元來算,太古雷紋僅有可能是幽都流傳出來的。但……”許修明看了一眼天邊血月,“若有聯系,許某剛才無意觸動,這幽都中說不定就有異動了。”

他後怕地說了句。

江堯隨著他的目光,擡眼盯著那血月,嘴裏微微呢喃,“近在咫尺,遠在天邊嗎?”

招凝從他身邊走過,他眼神中藏著探究和猶豫。

想去幽都嗎?招凝心中漠然。

“不如我探一探這圓臺?”許修明猶豫道,“也許有無形禁制。”

江堯早就知道許修明禁制天賦強悍,他現在比誰都迫切想要知道,這圓臺藏著的太古雷紋是不是有關於幽都的。

他身形一閃,便出現在許修明前,“許道友,謹慎些,若是太古雷紋再次暴起,恐怕就不是剛才那般簡單了。”

“我知,適才是我輕敵了。”

許修明頗為自信,手上一翻,出現一面古怪羅盤。

招凝站在廢墟外,心中並無波動,雷心已入寂靈之府,圓臺中不可能再起異常。

果然,那古怪羅盤上清光游轉,光華像細雨般灑下,直至落在圓臺上,只輕輕一觸,雷光微微波動,忽而就消失不見,而圓臺開始塌毀,如細沙般流下。

許修明一驚,將古怪羅盤收回,小退了半步。

“怎麽回事?”江堯明明一眼不錯地看著許修明施法,可是他卻不懂為何出現這樣的情況。

許修明亦是不解,明明三清定坤羅盤天幹地支只開啟了一支。

“難道只是光影?”江堯大失所望,他捧起細沙,但細沙卻像流水般從他指縫間消失了。

許修明嘆道,“看來我們沒有機緣。”

招凝默不作聲地聽他們交談,忽而略有感應,側身看向西北方向,似有一股煞氣繚繞,半息之後,不用刻意辨認,便以肉眼看到煞氣凝實,漆黑粘稠,如同巨大的骷髏頭俯瞰著下方。。

許修明話音一頓,驚詫轉視,“那個方向是……”

“鐵木林。”招凝接過他卡在嘴裏說不出來的話。

“糟了,他們必定有難。”此刻已經不是探究圓臺崩毀的時候了,許修明疾沖向鐵木林,若非府上處處都是禁制,他已經直接遁身而去了。

“江道友不去嗎?”招凝沒有第一時間追去,她冷漠看著緊緊捏拳的江堯。

“去,怎會不去。”江堯猛地一甩手,細沙散落,他人已經飛出三丈之外了。

他似乎非常想要去幽都,但,為什麽?

招凝三人到鐵木林外的時候,看到的全是一片黑霧,黑霧中煞氣成刀,刀刀藏著殺意。

“為何會這樣?!”許修明不解,他翻手拿出冰玉符,那是身份玉符,但同樣也有傳音之效,方圓三裏內無視基礎禁制和陣法傳信。

“師妹,裏面怎麽了?!”

可是冰玉符傳來的不是許可的聲音,而是咚咚咚的砍伐聲,每一聲都沈悶至極,仿佛每一下都敲擊在頭頂上。

“是陣法。”她擡眼,林上煞氣骷髏頭大張著嘴,一道道幽光被吸噬入他的嘴中,“鬼煞噬魂陣。”

招凝正巧在萬寶別莊的珍藏典籍中看到過。

“能起這般殺陣,想來神斧就在這裏。”江堯道。

“那……那該如何解?”許修明有些焦急。

“此陣解法在陣眼,在外是無法破陣的。”招凝卻安撫道,“不過卻也不必過急,此陣先噬心再噬魂,先起幻陣再起殺陣。”

但許修明眉頭依舊緊蹙著,剛才的聲音是從幻陣中傳來,但既是幻陣怎麽可能傳出聲音。

“空談無解,那就深入闖這陣!”許修明咬牙,“陣眼是什麽?”

“江道友已經說了。”神斧既然在這裏,沒有其他比神斧更加能作為陣法核心的了。

“江兄,可助我一臂之力?”許修明轉頭問江堯,江堯甫一點頭,許修明便一巴掌按在了江堯肩膀上,身形一動,兩道遁光就沖進了陣法中。

招凝伸手,細微的煞氣刀刃被靈光包裹著,又在靈壓之下崩碎,碎片毫光中傳出的是魂靈瘋癲與尖嘯之音。

進入陣法之中之後,天地轉化,就好似穿過了一道幕墻,而幕墻後是一個嶄新的天地。

新天地帶著漫天沙塵和來自遠古洪荒的氣息,招凝站在山坡上,卻見下方峽谷,人頭攢動,無數個憔悴狼狽的身影向前走著,不,是飄著的,他們上身實質,膝蓋以下卻是虛幻的,只有破爛的衣擺隨著前行而飄動。

數根長而黝黑的鏈條捆束著他們的雙手,一列一列串在一起,看不到鏈條最前方。

卻聽一聲“叮鈴”響起,招凝低眸,不知何時自己的雙手也被扣上了枷鎖,枷鎖上猛而施加了力道,將招凝向後拽去。

蒙蒙沙塵中,招凝只能看到前方魂靈佝僂的背影。

很快,在鎖鏈的牽引下,招凝加入了龐大的前行隊伍。

衣袂紛飛如薄雲,膚凝神冷如落仙,招凝在這之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。

她暫時沒有行動,枷鎖束縛的是神魂,修為在陣法中恍若擺設,擡眸時,隱隱又看見黃沙中兩個鮮明的身影。

江堯掙動著枷鎖,卻無可奈何,因為停頓被後方的魂靈推動著向前,險些摔倒在地。

許修明冷靜,小步跟著前方魂靈,隨著牽引而動,感知到註視,他目光掃過來,見是招凝,朝前方示意。

沙塵深處,卻見一個沙聚的巨人,高達三丈,幾乎與漫天沙塵融為一體。

他向前一躬身,手臂往沙塵中探去。

“放開,放開你冥妖爺爺,該死,這是什麽東西!”巨大的手掌將冥妖衛朔淩空抓起,任憑衛朔如何掙紮都無法撼動分毫。

“己木魂刃!”

就在這時卻聽一聲大喝,李季從前方正面沖向巨人,無數青光劍刃在他身後出現,似虛似實,齊發而至。

巨人察覺危險,連連退後,整個前行隊伍都亂了,直至青光劍刃逼至近前半尺,他束縛冥妖衛朔的手忽而一松,冥妖衛朔大喜欲飛逃,卻發現根本無法控制自己,風沙好似凝成線,裹在他手腕及脖上,吊在胸口,正對著萬千青光劍刃。

這詭異的巨人竟讓利用衛朔抵擋魂功。

李季一察不妙,法訣翻轉,青光劍刃二分而上,避開衛朔,可再攻擊在巨人身上,卻傷及不到根本,只將巨人表層沙塵簌簌震落。

風沙中好似看到巨人詭笑,巨大的拳頭如重錘向李季砸去,李季大驚失色,法訣在轉,飛身欲避,卻不想那拳頭僅僅只是聲東擊西,另一只拳頭已從另一側裹挾狂風而至。

沙塵密集到連真元護盾都似要崩裂,李季緊緊捏拳,法訣又轉,眉心忽而出現一點靈光,毀滅的力量在靈光中匯聚。

可就在這時,拳頭卻停在他面前三寸,卻見一道乳白箭矢刺碎那拳頭,緊接著穿破沙塵逼進他眼前半寸,忽而直轉,沖天而去。

李季還沒有反應過來,身邊不知何時就出現了一道身影。

“沈……沈姑娘?”

招凝提著他後領飛身而退,另一手還提著泛著乳白光華的魂弓。

“離遠些。”

卻見下一刻,箭矢刺入巨人眉心,緊接著如同山體瓦解一般,巨人腦袋化作流沙瀑布,而它的身體也向前傾倒。

李季大喜,又轉驚懼,“衛道友!”

冥妖衛朔還在巨人心口吊著。

李季施法,一道靈光飛速沖去,將冥妖衛朔從巨人處搶了回來,而後再施一道法術,萬道箭光向下,正好打在那些鎖鏈的連接處。

許修明掙脫鎖鏈飛身到他們身邊,神色不妙,只指著前方提醒了一句,“快看。”

那風沙深處竟然出現了一片魂木林,之前進入到林中的魂靈們在一些沙人的鞭笞下,提著笨重的斧頭砍伐魂木,但魂木逼近有靈,只要那些斧頭靠近身體,便猛然吐出一口火焰,沒有避開的魂靈當場就被燒成灰了。

“師妹!”許修明看到林中許可,她好似已經失去了意識,如同游魂,跟隨著魂靈大軍一起劈砍。

許是她的動作慢了一些,那沙人們不耐煩了,沙聚的長鞭已經擡起,直直就要向她身上鞭打而去。

許修明本想沖去為許可化解這一鞭,可是動腳,忽而聽到一聲轟隆聲響。

身後猛然炸起一圈氣浪,剎那間,所有人都沒有防住,直接被震飛了出去。

倒是好巧不巧,許修明撞在那持鞭沙人身上,直接將沙人震得粉碎,他趁機喚了一聲許可,可許可還是老樣子,提起落地的斧頭,繼續去重覆剛才劈砍的動作。

招凝摔落在地,猛地轉身回看,卻瞧見剛才碎了腦袋的沙人又活了過來,正緩緩地站起身,他身軀在風沙中好似增厚增寬了數倍,沒有了腦袋,雙肩一線,足有四五丈,隨著它一步步地站起,他擡起手,落在脖子橫截面上。

那橫截面並非凝實,而是團霧沙塵匯聚的。

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,他的手深入了橫截面,而後緩緩抽出了一把斧頭。

那斧頭足有五丈長,老舊而破損,但誰都不會傻到輕視它。

“神斧!”

卻聽無頭巨人後方忽而傳來江堯的聲音。

這一瞬的聲音大抵是驚到了無頭巨人,無頭巨人半回身,舉斧便劈下,若是被劈中,必是神魂劇烈之淒慘。

好在江堯的反應速度極快,一個滾身就脫離了神斧劈砍的範圍,但神斧劈下震起的氣浪,卻還是將他掀翻了,直到撞擊到無頭巨人的沙身,重重砸在地上。

李季沖了過去,硬生生將江堯拖出去巨人腳畔。

“沈姑娘,難不成,我們要奪了這神斧,才能將這陣法打破嗎?”許修明控制著許可,卻發現無能為力,無論他怎麽將許可束縛,許可總是會重覆著劈砍的動作,哪怕是手腳被束縛著。

“這陣法不對勁。”招凝攥緊乳白魂弓,“這不是幻境,可能是真實的。”

“什麽?”李季只來得及喊出兩字,下一刻卻發現,冥妖衛朔失魂落魄般站了起來,而後走向魂木林中,不知何時手上便詭異的拿上了一把斧頭,同許可一般,也開始機械而僵硬地劈砍魂木。

而無頭巨人的神斧緊跟著劈下,李季同江堯反身滾開,但神斧上激起的光華卻觸及到了兩人,緊接著他們的手腳好似也纏繞起一根風沙聚的鎖鏈,即使是善用魂術的李季也掙紮不得,在鎖鏈的牽引下被拽進了魂木林中。

許修明驚愕靠近招凝,“怎麽回事?這無頭巨人到底是什麽東西?”

眼看著那無頭巨人轉向他們,他們仿佛感受到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目光,“什麽真實?!”

在巨斧落下那一刻,許修明遁身飛遠,身前也呈現一塊靈盾,抵擋住那光華。

招凝拉開與巨斧的三丈身位,本可繼續後避,忽而頓在了原地。

“這陣法並未起殺意,似乎在重覆某段記憶。”

在巨斧神光散射到招凝身上的前一息,招凝喊道,“跟著記憶去。”

神光籠罩著招凝,招凝重新被扣上枷鎖,在枷鎖牽引中向魂木林,她感覺到一縷風沙吹入掌心,緊接著成了一柄短斧。

這般近才能仔細看出,這短斧其實就是神斧的縮小版,無論斧尖鋒銳走向還是斧身暗紋,無一不一致。

一個沙人出現在身邊,他拿著短鞭恐嚇地揮了揮,奇異的,招凝聽見了他的聲音。

“快砍!這些魂木遠遠不夠,快點砍!你想死嗎?!”

招凝的身體好似聽著他的指揮,開始揮斧向魂木,魂木眼縫一豎,一團森白火焰撲向招凝,直至逼近招凝半尺,忽而閃過一道陰陽神光將火焰全部撲滅。

就在這時,那無頭巨人將所有搗亂的人都控制住,扔進了魂木林中,原本亂作一團的魂靈群又重新恢覆一串一串向林中湧入的狀態,而無頭巨人耷拉下肩膀,神斧拖在地上,他腳步極重的向遠方山丘走去,在靠近之時又繞開山丘,他的身形幾乎和山丘高度平齊,他走入沙塵中。

山丘後面是哪裏?

招凝眸子微垂,身邊起了一陣清風,轉而沖開了手上的神魂枷鎖,她的砍伐動作停了,手上的短斧如流水散落,身後的沙人怒極欲鞭撻,那清風轉了一道方向,一瞬間將沙人吹垮了。

下一刻,招凝消失在原地,再次出現時,已經在遠方山丘的半山腰上。

她逆著風沙向上走,這些風沙吹在神魂上,好似無數小刀割著魂魄。

這條上山的路好似沒有盡頭,直到招凝都有些遲疑自己為何選擇這條上山之路時,再一腳邁出卻是豁然開朗。

風沙不見了。

而眼前卻是一片更加空曠的地帶,放眼望去,無數黑水小瀑布從天空中墜落,在地面上匯聚成交錯的溪流,再在相連接處形成更大的黑水湖泊,擡眼看天,卻見天空蔓延著如同蛛網般的裂紋,裂紋深紫,電光閃爍,有些裂紋裂的深了,黑水河便從中墜下。

這是……天碎了嗎?

黑水河是從天上來?

招凝的認知無法為她解答這個問題,但更加古怪的是,她仿佛在斑駁的天空碎塊上,看到了天另一面的倒映,那是如同傳說地獄一般的存在,沒有日月,沒有光亮,只有無盡的深淵。

“快來不及了。”這時,招凝聽見一聲呢喃,聲音沙啞如同磨砂,她垂眸看山腳下,卻見無數根本砍伐的魂木依次擺放著,無數個沙人用著斧頭正在刳木。

“天要塌了,九幽黑水要淹沒幽冥了。”

又是一聲呢喃,招凝心中仿佛被重重一錘,片刻後卻又聽見那聲音開始變得瘋狂,“快啊,快啊,快把船建起來,不然我們都要死,快啊!”

仿佛應和著他的急迫聲,天空明顯向下墜了些許,黑水瀑更加洶湧湍急,天空的裂縫在被一點一點撕裂。

“不不不——”那聲音尖嚎著,也就在這聲音中,招凝找到了聲音的主人,那是縮小後的無頭巨人,體型比正常人族大了一倍,他手拿著神斧,緊接著回身揮動神斧向沙人,“船呢!船呢!”

無形的力量擴散開,所有的沙人盡數崩毀,神斧揮動間,所有的魂木自發重組拼合,形成一只巨大的船,無頭巨人跳上船,持著神斧,禦使著魂木船,沖向天。

而天空恰在此時完全塌陷,所有小型黑水瀑布都匯聚成一柱,黑水灌入並疾速淹沒空曠之地。

無頭巨人長喝一聲,雙手持巨斧,站在桅桿高處,巨斧綻放萬丈光華,猛而向天空破口斬去,好似在斬天空另一面的幕後黑手。

但顯然他沒有成功,黑水漫灌進魂木船中,沖刷著他的身體,身體終究崩碎,而後化作靈光納入進神斧中。

神斧爆開神光,耀眼奪目,竟然生生斬斷了空中的黑水柱。

時空一瞬禁制了,光與靈交匯,黑水消失不見,天空恢覆原狀,魂木船散落成無數塊魂木,轟然一聲,神斧砸在地上。

招凝不知該如何形容看到的這一幕,這是神斧的記憶嗎?是幽都黑水的由來嗎?那最後呢,在神斧斬斷了黑水柱後,是誰將天補上,是誰成就了太古的幽都、今日的幽冥。

神斧上光華外溢,漸漸的又形成了沙塵聚成的巨人,是有頭的。

一切又開始從來。

他附身將神斧從地上拔出,而後看了眼天空,天空此時呈現著血管般交錯的紋路,他呢喃了一聲,“要魂木,要一艘大船,遠離幽都。”

巨人拖斧欲回魂木林,卻在擡步一瞬突兀頓住,他緩緩將腦袋轉向招凝。

招凝直視著他,按理說是招凝這個小小的築基修士向這位太古傳說見禮,這位太古傳說卻向招凝屈下了身。

“噎鳴大人。”

它同冥月氣機一般,把招凝當成了噎鳴。

這個巨人在一瞬變得無比無助,“大人,幽都完了,黑水漫灌大幽,中州,大難將至。”

招凝凝眉,中州,是何處?

但巨人仍舊在自說自話,“大人,我們撐不下去了,只求您為我們看一眼未來,那時的幽都還在嗎?”

“在。”招凝垂眸,“只是它,睡著了。”

“在便好,在便好。”

聽他大笑出聲,隨著他的笑聲,莽荒的世界好似成了畫紙開始皸裂,招凝的回答好似讓他最後的執念消散了,招凝環視一圈天地變化,明白陣法這是要自解了。

她再一次看這巨人,“你是誰?”

“夭。”巨人從腳向上化成飛灰,“大人,夭得見您一面,無憾了。”

隨著夭最後話語的落幕,整個記憶畫面也完全瓦解。

她站在真實的鐵木林中,不遠處其他人也在跌落中清醒過來。

“怎麽回事,發生了什麽?”嚴陵茫然地看了眼周遭,他進了鐵木林後看見的卻是一望無際的魂木林,想要魂木的心讓他一瞬間貪婪到忘記了這是陣法,無比自然的成為了林中一個伐木靈。

“這陣法怎麽自行破了?”李季雖被控制,但腦子一直是清醒的,“難道是我們順著記憶走,自動就化解了。”

“不知。”許修明左右看了一眼,問了聲許可可有受傷,許可搖了搖頭,又問,“還有一位仙子呢?沈姑娘去哪裏了。”

這會子六人發現招凝不見了,李季略微一感知,便發現招凝在林中央,幾人聚集過去,卻見招凝站在一處木樁前,在微微轉動視角,便看到一柄古老的斧頭。

“神斧!”嚴陵驚喜。

可略略細看,又覺得不對,這所謂的神斧,普通極了,沒有絲毫靈力,斧身還是石頭的,只是斧頭上刻畫著暗紋。

“果真是太古雷紋。”許修明呢喃著,“這神斧說神不神,材質普通,說不神卻也神,是以太古雷紋加持,怕是借太古雷紋制作的專門用來砍伐魂木的斧子。”

招凝知道這把斧頭並非巨人手中的那把攻天之斧,只是萬千魂靈砍伐魂木的斧頭中留下來的一把,經歷了數萬年歲月長河的洗禮,成了承載當年記憶的唯一一把神斧。

她上前,單手握在斧柄上,斧身太古雷紋亮起,雷光隨著暗紋蔓延斧頭全身,只輕輕一提,斧頭便握在手中,卻是輕如無物。

“太好了,拿到這神斧,我們終於可以砍下魂木,做舟渡船離開了。”冥妖衛朔卻比在場的五人更加幸福。

等等,五人?

招凝一瞬擡眸,“江堯呢?”

眾人一楞,互相看了看,江堯確實不見了。

“不對啊,剛才陣法自解的時候,江道友跟我們一起出來的。”李季疑惑道,“諸位可看到他的行蹤?”

“沒有。”許可搖搖頭,“江道友自出來後好似連氣息都收斂了,我根本沒有註意到他。”

嚴陵面色一黑,“他該不會想要坑害我等?”

“若當真是這般,定不能讓他登魂木舟!”冥妖衛朔一點都不擔心會出事,六人在這還怕江堯暗中使壞?

招凝眉目凝住,糟了。

她將神斧塞到許可手中,“我去尋江堯,你們去將處理魂木。”

說著身形一閃,再次出現便是三丈開外,許可幾人在後喊了一聲,可招凝速度極快,再擡步已經快離開感知範圍了。

“沈姑娘,可小心些。”許可在後提醒。

“冥月府外會合。”

招凝只應了一聲,人已在冥月府外,再一飛身而起,踏入虛空之地,即將下墜之時,剎月劍出現在腳下,化作一道遁光向血月而去。

血月倒映下,藏於陰影處,是一道巨大的門樓,古獸環繞,接天連地,門樓下,九層清光禁制疊加,太古龍紋在禁制上游走,忽明忽滅,禁制後一片黑暗,什麽都看不見。

江堯便站在清光禁制前,緊緊握著拳,暗罵了一聲“該死”,行動卻沒有絲毫的耽擱。

他掐起法決,身後陡然出現一個巨大的虛影,虛影卻有雙頭四臂,其中兩只手,一只抓著毛筆,一只抓著長尺,隨著江堯手訣紛飛,卻見那虛影持筆虛空繪制,上古雲紋“破”疊加上古雲紋“碎”,形成一道玄秘的解禁之紋。

“給我解!”

江堯喝了一聲,解禁之紋沖向九層禁制,太古龍紋仍舊緩慢游走,直至解禁之紋貼近半尺,忽而聽見龍吟之聲。

他一驚,還不待察覺何處橫向,卻見八條遠古龍影交錯擋在解禁之紋前方,兩方相撞,靈光刺目到好似要奪血月之輝。

解禁之紋完全碎了,但八條龍影卻仍舊擋在禁制前盤繞游走。

“誰!”江堯察覺到有人破壞,一感知,轉頭卻見一道遁光極快沖來,越過他頭頂,在八條龍影間緩緩落下,再聽一聲龍吟,八條龍影匯入招凝掌心,光華落下,化成龍吟鞭。

“沈招凝!”江堯逼視著,“我與你無冤無仇,你為何要阻我。”

“今時今日,無論是誰想要破開幽都之門的禁制,便過我這一關。”招凝冷聲,“江堯,你難道不知,幽都沈寂數十萬年,打開幽都之門,就是釋放幽都怨魂,數十萬年中,這幽都之內產生了何種詭變,我們一無所知,你解開禁制,可有為幽冥數萬冥妖、九州萬萬生靈考慮。”

“沈招凝,如若我不曾考慮幽冥,今日我也不會站在這裏。”江堯背後虛影消失,垂手一展,出現的卻是虛影手中的長尺,這長尺通體碧青,上刻回環道紋,古樸神秘。

他持尺指向招凝,“讓開。”

招凝分毫微動,“江堯,不管你想要進幽都是什麽目的,你都不可能進去。”

“找死!”

江堯神色一狠,身形一閃,須臾逼近招凝三尺,長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勢向招凝劈下,卻在尺尖抵在招凝額前三寸之時,被龍吟鞭鞭柄抵住。

招凝反扣鞭端,轉而真元一聚,上起沖勢,顫動長尺,再反壓下,她身形已繞過江堯壓制範圍,再一回身,龍吟鞭唰然揮出,鞭鞭裹著雷光,仿佛雷罰臨世。

江堯沒有料到自己一擊不成,反落了下風,氣急敗壞,拉開身具,長尺飛天,法決掐得飛快,長尺瞬而變成三丈長。

“丈地!”

隨著江堯一聲大喝,那長尺靈光綻放,卻見腳下僅可落腳之地,地面竟一寸一寸翻開,巨大的能量自下而上沖擊而來。

招凝飛身而起,龍吟鞭鞭影如無形,卻使周身半丈之地,威脅盡消,好似成了真空之處。

卻在這時,長尺卻趁機向招凝撲來,那氣勢摧枯拉朽,鞭影交錯成網,卻在氣勢沖擊之下,將招凝震飛出去,撞擊進半空懸浮的無盡碎石中,地底沖上來的能量將無盡碎石轉化成石牢困鎖住招凝。

江堯冷哼一聲,手訣一轉,長尺翻轉回歸,被欲再攻向禁制。

卻被無盡碎石中突兀飛出的一塊巨石砸中,停滯一瞬,被長鞭纏繞,反拋入石牢中。

而招凝卻再次出現在禁制。

江堯大驚,卻沒想到丈地之法進沒有困住招凝,擡手虛握向無盡碎石,要將長尺召回,卻感覺到無數阻礙。

他一感知,便看見無數藤蔓生長在無盡碎石中,交織攀附,又成新網,每一處交錯點,都形成一道上古雲紋“禁”,生生將長尺困在其中。

“鬼哭藤?你是什麽人?”

招凝卻不答,只反問江堯,“江堯,你這般想入幽都,到底是為了幽冥,還是為了還清你的罪孽?!”

江堯一滯,一瞬間甚至連召長尺動作都僵住了。

“黑水河是不是你放出來的?!”

招凝厲聲質問,或者說這不是質問而是揭穿。

“天地尺,判官筆,地侍鬼法相。”招凝聲音又冷了下來,“江堯,當真是好機緣,俱是幽都之物。”

招凝只在九州志中看過前二者介紹的寥寥數語,無一不是可成長為靈寶的靈器,但這並不足以讓招凝判斷江堯的目的,直到地侍鬼法相,法相乃尊者真身,但江堯顯然不是元神尊者,那只能是另一種途徑得法相,以秘法將傳承之力轉化法相。

正如冥月氣機所言,地侍鬼是守護幽都重寶之鬼怪統稱,而非特指那只三頭六臂怪物。

而這天地尺與判官筆顯然點明了江堯傳承的地侍鬼身份。

“沈姑娘。”大抵是被招凝猜出真相了,江堯索性不再含糊,“無論我是為了幽冥還是自己,只有進入幽都才能讓黑水河不再泛濫。我知幽都之中神鬼莫測,但我寧願進去一試。”

這才是江堯之前一直猶豫遲疑的原因。

聽江堯這般說道,招凝語氣也緩和了些許,“你怎知解決辦法在幽都?”

“一年前,我無意進入大玄山,進入一遺府中……”江堯說起曾經的機緣。

這遺府與冥月府類似,都是在幽都之門旁,但彼時江堯並不清楚幽都十八座大門,更不知這遺府與幽都之門有聯系。

遺府是一器冢,此地已成半廢墟,散落著數不盡的、各式各樣的損毀靈器,江堯本打算將這些損毀靈器盡數收起,回頭入坊市賣給煉器師,不少煉器師喜好研究上古損毀靈器,借此煉制出更類似的強悍靈器,可江堯卻忽而在器冢中看到一器靈,那器靈隱藏著損毀靈器中窺探著他。

江堯為捕捉這器靈,找到器靈本體,追到了另一處廢墟,深入其中,卻進了一處地下空間,那空間中空無一物,唯有中間插著一只長尺,他在幽冥修真界行走多年,一眼便認出這是傳說中的天地尺。

但疑有詐,試探了幾次後,果真見到雙頭四臂的地侍鬼怒吼而來,在江堯幾乎拼了半條命的情況下,終於拘役了地侍鬼,以秘法將地侍鬼轉換為發現,還多了地侍鬼的判官筆。

他原以為地侍鬼便是唯一的威脅,威脅盡除,這天地尺自然可取。

卻不想江堯將天地尺拔出之後,剛走到洞口,便見那拔出之地湧出汩汩黑水,只在江堯詫異一瞬,那黑水便在地下空間中匯成黑水潭,噴湧之勢無法抵抗,江堯甚至連險些失魂在黑水中,施展心血遁術才得以逃脫,可逃出太玄山後,便因重傷昏死,幸而得附近冥妖相救,再閉死關一年才得以康覆。

卻不想,一出關,便發現幽冥之地大變,黑水河泛濫成災。

“我後來細思才明白,必是那無名器靈將我勾引入幽都,那廢墟必定就是幽都之門。”江堯咬牙切齒,若非貪這器靈,也不至於讓他今日背了一身因果,“只要我將天地尺插回泉眼中,這黑水河噴湧之勢必定會停下。只是太玄山的幽都之門已經被黑水淹沒,無法再從那裏進入了,那便只能從這一道門進去。”

江堯指著面前這道完整的幽都之門,但凡太玄山下的幽都之門是這般情況,他也不會無意闖入的。

“我能理解江道友想要解決黑水河之事的迫切。但,不說你插入天地尺之後,是否能阻止黑水河繼續泛濫,只問你,那已經泛濫的黑水河該如何?它可不會倒流回幽都之中。”

招凝看著他,在他略帶糾結的神色中又問。

“你一人獨身深入幽都,我便再問,若是不幸隕落,又有誰能再在無盡的幽都中找到天地尺,再找到黑水泛濫中的泉眼,從而最終封禁泉眼?”

江堯沈默了。

“事到如今,黑水河泛濫已成事實,以一人之力解決黑水河之事更是天方夜譚。”招凝收了龍吟鞭,給他一建議,“江道友,若是當真有此擔當,不如敬告幽冥修真界,集全修真界之力解決此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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